荷   忆

□胡巧云

 “岸柳染绿清溪水，荷香泌沏金色秋”，循着稻田飘香的田埂，一池翠碧的荷塘，静谧在那个叫做东莲花村的村口，清涟的秋水，袅袅的杨柳，田田的荷叶，婷婷的枝茎，似凝脂似粉腮的荷，欲语未语，似羞还羞，有蜻蜓划过水面，轻盈地立在深绿色的莲蓬上不肯离去，微微拂来的晨风中，带着阵阵清香，携着丝丝秋行。

诗意满满的荷塘，突然让我打开了记忆的闸门，就象打开一枚包裹着流年的荷叶，那些纷纷流淌的旧梦，其实在风干了的荷叶中依然翠绿，依然散发着幽幽荷香。

“小桥划水剪荷花，两岸西风晕晚霞”。童年时遇见的荷，是在一个遥远的小山村，其实于我已记不清山村的名子，只记得当年妈妈带着我，坐着小马车顺着家乡的那条大西河，一路摇啊摇地去看她的一个好姐妹。那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子，坐落在山脚下一个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小湖尽头。穿过村中一片密密咂咂的竹林，便是妈妈让我唤做梅姨的家。日头偏西的时候，梅姨叫回了自己的三个孩子，小孩子在一起就是熟悉得快，吃过晚饭，他们悄悄地带我来到湖边，告诉我说要去摘荷花，可别提我当时的那个高兴劲了，“蹦”地一下子跟着他们跳上了泊在湖边的小竹伐，在竹伐左右晃动的恐惧中，却还只是一个劲地催着他们赶紧走。小木桥一样的竹伐，在大不了我几岁的三兄妹的拨弄下，还算平稳地向前游着，夕阳斜斜地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，翠绿滚圆的荷叶顷泻在湖心，有的浮在湖面，有的亭立于碧波之上，像撑开的一把把小绿伞，又像一片片绿云，簇拥着朵朵粉红色的荷花，似一个个娇羞的新娘躲在小绿伞后面，又像一个个婷婷的凌波仙子微步在青烟里。

许是自己当时太高兴，“一二三”地数着三兄妹采了递给我的荷，竟忘了自已也应感受一下亲手采荷的美妙。当我们卞着裤腿，抱着娇艳的荷花，头顶一片大荷叶，踩着蛙声而回的时候，却没少挨梅姨和妈妈的骂。然而我却清楚地记得，那天夜里我在梅姨家睡得好香好甜，那一大束泡在木桶里的荷，总是偷偷地跑到我的梦里来……

“秀越横塘十里香，水花晚色静年芳”。后来遇见的荷，是在那年夏天的那些个黄昏后，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到小乡镇上工作的几个年轻人，总是喜欢弹着吉它，沿着芳草凄凄的小路，去看月光下的九连塘。落日后的黄昏，美丽的彩霞堆砌在天边，远处的群山仿佛渡上了金色的光芒，路边的野花和狗尾巴草，在余辉下散发着柔和的线条，青青的秧田上空，随风飘散着的淡淡和弦音，不知不觉的便唤来了浅浅的夜色，冉冉升起的弦月，照着九个迷人的荷塘，就象九个美丽的仙子不小心落入了凡尘，一个接一个地静卧在山脚，树影婆娑中，月光象银纱一样轻轻泻落下来，翡翠般的荷叶如碎玉一样铺撒在清寂寂的水面，仿佛泛起缕缕青烟，连片的荷塘如烟笼如雾锁，放眼望去，半里之遥的荷池如诗如画还似梦。

“一茎孤引绿，双影共分红”， 静静地凝视池中娉婷的荷，绝色的出水芙蓉，如同临镜梳妆的美人，静静地含笑伫立湖中，不言不语，就象我们其中的某个她，正不动声色地藏匿着心事。多年之后，脑海中依然清晰地记得，在那片璀灿的星空下，那个临塘席地而坐的男孩，为那个长发飘飘，背倚杨柳，身穿淡蓝色长裙的女孩，深情款款地弹唱着童安格的《花瓣雨》，皎洁的月色，朦胧的荷塘，微微拂动的荷香，忧伤的且吟且弹。流动的晚风中，是一种青春激扬的萌动，是一种初恋涩涩而又甜蜜的情怀……

一池的月色，一池的绿红，一池夹在唐诗里未曾开启的相思。回忆至此，蓦然惊觉，与荷的相见已止于那个夏天，或许是因为自己未曾刻意去找寻，刻意去相见，生命中的荷一别竟是这么的久，这么的远。

“秋日心容与，淡水望碧莲”，走出古宅连连的古道名村东莲花，荷塘里的荷依然静静地开放着，然而再次见荷，却已有了不同的感慨，眼前风过仍犹舞的荷，或许就象而立之后的人生，洁雅清秀也好，妩媚娇艳也罢，只要有一颗莲子般清冽的心，生命里见不见荷，其实荷香早已随身而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