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他们那样，天不怕地不怕，敢与天穹较劲抗争亮剑对决的人，茫茫人海，委实不多。

彝良县龙街乡梭嘎防雹炮点，有3个被称作“吃了雷胆子”的，就是这样的人。

距龙街乡政府25分钟车程，喘气的越野车在绿荫塘边停稳，车轱辘上满是泥泞。抬头仰望，炮点建在山顶上。山的植被以松树为主，错落分布一些叫不出名的杂树。植被茂密，空气新鲜，沿着黄泥湿滑凹凸不平陡峭难走的林间小路，县气象局长李清友，乡长安选荣，乡武装部长冯庆丰，电视台赵昱、罗正坤和我，弯腰驼背气齁八喘地爬10分钟，终于来到梭嘎炮点。

炮点占地600平米，四周是水泥砖砌成的围墙,炮点住房100平米。钢筋防盗大门，给人一种森严壁垒与世隔绝的感觉。

这里荒无人烟，平时甭说人影，连牲口都很难见到。

迎候我们的，是身着武警迷彩服的3位炮手：金树毕、赵有才、林世成。常年户外作业，高海拔的紫外线毫不客气地将他们的脸染成了古铜色。

不远处的水泥平台上，静卧着一门65－37型双管高炮，炮管高傲地昂头直指蓝天，炮体是一色“部队绿”。我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真家伙，敬畏之情油然而生。

喘息未定，李清友局长触景生情地说，“冰雹这鬼东西，往往在人们猝不及防的时候降临。快收烟叶时，它就干事起来喽！”安选荣乡长接过话，“龙街是彝良县烤烟种植大乡，又是优质烟叶主产区。烤烟合同种植17610亩，完成收购520万斤，产值7508.8万元。作为我乡三大经济支柱产业之一的烤烟，炮点的防雹作业起到了关键的决定性作用。”言毕，安乡长向几位炮手投去赞许的眼光。明显感到，几位炮手有些局促不安和腼腆。

现年54岁的乡武装部长冯庆丰道，“真是不生娃儿不晓得肚皮痛，炮点生活的艰辛靠嘴巴是说不完的。我2013年上任后，除了完成乡上交给的工作，就是一心一意地为几个炮点做好后勤保障工作。”“又要马儿跑得好，又要马儿不吃草。这怎么可能？炮点的柴米油盐，照明取暖，背运炮弹，铺笼帐盖，面条洋芋，我都要过问。每年八一建军节，春节前，乡长和党委书记都要亲临慰问。尤其是金树毕，一年365天，天天海在炮点，除夕之夜都一个人坚守炮弹，孤嘘嘘的，冷得造孽，我给他买了一个取暖器。”

我的眼睛湿润起来，金树毕就在面前。

每当有炮击雹云的指令，老金就笔直地守候在电报前，用他那硬汉准确的话语，对指挥中心的指令进行上传下达，一丝不苟，干净利落，指挥对雹云的炮击。

 “老金，你是哪儿人？”“龙洞村双塘组人。”“汉族？”“彝族。”“在炮点多少年了？”“15年。工资从每月300元提到现在的1200元。”“不用说，生活很艰苦？”“你想，一年365天都在炮点，一点顾不了家，洋芋面条打长桩，蔬菜有一点吃一点，没有就不吃。你说，能不苦吗？”

看着这位质朴刚毅又掩饰不住酸楚的彝家汉子，我有一种莫名的冲动，忍不住问道，“老金，你后悔吗？说老实话！”

几种复杂表情在老金脸上迅速掠过，“一点不后悔那是哄人的。为其在炮点顾不了家，老婆陈世会不理解我，争吵升级，闹到不可开交，2009年就与我离婚了。我的娃娃现已成家立业，并给我生了孙子，幸好孩子们理解我。我是共产党员，为了47000多龙街百姓，为了把冰雹对烟叶造成的损失减少到最小，为了炮点的安全，豁出去啦，我不后悔！”

这么淳朴的硬汉道出的肺腑之言，我感动得眼泪直打转转。让我相信的，不仅是语言，更是行动！

炮点班长赵有才，52岁，彝族，家住龙洞村双塘社。所幸家人理解支持他。家有一对女儿，系孪生姊妹。现年18岁，外出打工。赵有才1984年参军，在四川甘洛56042野战部队47团1营1连当了6年兵，他把在部队养成的优良作风带到炮点，虽然手下只有2个兵，但他以自己的榜样力量严格要求，影响激励着他们。平时组织大家擦擦炮，看看电视书籍，关心国家大事，打扫环境卫生，不准打牌。值班时间不准喝酒误事。   

年纪最小的，是42岁的林世成。家住龙洞村瓦厂社的他，有一个9岁的小男孩，乖巧懂事，上小学3年级。应该说，他是最有专业技术的。1998年参军的他，在广西贵港75132部队白台山英雄团高炮连历练过3年。2000年退伍后，2001年到了梭嘎炮点。家人对他的工作积极支持，妻子孔凡群多次背着油，嗨咗嗨咗往炮点送，有时还下山去买菜。

炮点的3个炮兵，有专业的，有业余的；有当过兵的，有没有当过兵的；有家人倾力理解支持的，有妻子用尽洪荒之力争吵，丈夫不为所动，离婚弃他而去的。背景不同，理解差距巨大，尽管如此，一上炮位，只见2人分工合作，动作协调娴熟，炮位右边的林世成叫一炮手，双手迅速转动方向机，炮身作360度顺反时针旋转；炮位左边的赵有才叫二炮手，操作高低机，让傲指苍穹的双炮管忽上忽下。随着指挥中心的一声号令，07型37人雨弹压进炮膛，二炮手赵有才右脚猛踩发射器，震耳欲聋的炮弹就会朝着冰雹云的中上部“嘡嘡嘡”地发射出去。每次作业至少炮击30—50发炮弹，强的冰雹云要炮击150发左右。2—3分钟后，强对流云变成雨水降下，炮击冰雹才宣告成功。李清友局长侃侃而谈，每次炮击冰雹，他都尽可能亲临指挥中心靠前指挥，16年如一日。可以这样说，烤烟大乡龙街，如果没有梭嘎、尖山、羊街3个炮点，任凭冰雹肆虐，那么17610亩的烤烟就会基本绝收，7000多万元的产值就可能泡汤。

冰雹酣战大获全胜的炮兵，就是龙街大地47000多百姓的守护神！

 “ 炮击冰雹，有很深的学问，并不是想打就打。牵涉面广，安全责任重大，稍有疏忽，比如说单发炮击，雷电瞬间就会循着弹痕返回炮管，就会造成炮毁人亡的惨剧，所以每次炮击都必须“双击”（两发炮弹同时出膛）。加之炮点上空有若干条航线，如果在空情不明的情况下作业，则可能给民航班机或军机造成灾难性后果。”意犹未尽的李局长稍事停顿，接着说，“厄尔尼诺严重的今年，雹灾明显多于往年，且来势凶猛。仅今年7月至8月，我县10个高炮防雹点发射炮弹8000多发，最大限度减少了雹灾对烤烟的影响。有时囿于空情，炮兵只能眼鼓鼓地看着冰雹噼里啪啦砸下来，烟叶一片狼藉，惨不忍睹。还要强忍烟农难听的责骂。”李局动情地说，“烟农普遍认为，有了高炮就不会有雹灾。他们不知道，空情不允许，哪怕下刀子，也不能打。”

打与不打是一对矛盾，雹灾和空情是一对矛盾。当这对矛盾同时出现的时候，只能舍烟叶确保民航班机和军机安全。舍小家顾大家，舍地方利益顾国家利益。

这就是防雹民兵的情怀和胸怀，也是他们内心的矛盾和纠结。我看到，他们的脸虽是烟熏腊肉色，他们的心却灿若丹霞！坚韧与大我是他们的骨骼和经络，硕大的人字在这里支撑起一片蔚蓝的天空。“一切行动听指挥，舍小家顾大家，为了47000多龙街百姓，我们豁出去了！”

这是钢铁战士的铁骨柔情！

3.2吨重的高炮，当年靠几百人前呼后拥，用拔河绳前拉后推，用大木棒一步步撬上去，这是何等壮观和无言的场面！

依依不舍地离开炮点，我心中轮廓出一幅画：

深情注目着灿烂的朝霞和晚霞，笑靥定格在他们惬意和困倦的脸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