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盘傣味菜
作者:董丽娟 发布时间:2014-05-15 11:23:30 点击率:58
今天回家,老爸显得特别高兴,他一个人悄悄摸进厨房忙活起来,老妈反倒安然自若地坐在一旁笑眯眯地说:“你爸说他要做两道拿手菜给我们吃”。惊讶之余,我心生感慨,老爸是从来不做菜的,既然连菜都不会做,就更谈不上什么拿手菜了!
老爸出生在50年代一个贫苦农民家庭,正值社会百废待兴之时,又恰巧碰上了“大跃进”及后来的“三年自然灾害”。那是怎样艰苦的年月啊,家家都缺衣少粮,村寨里饿死人的事常有。奶奶一直在生病,生活不能自理,家里一贫如洗。没有粮食,只有到山上去找野菜吃,沙松尖、苦刺花、棠梨花、芨芨菜、车前草,这些都是当顿吃的粮食,爷爷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的照顾着四个孩子。在那样艰苦的年月里,爷爷始终没有放弃过供孩子们上学,老爸每天饥肠辘辘地上学,放学回家,还得拿着扁担上山挑柴卖,补贴家用。他穿的鞋,是爷爷打的草鞋,草鞋不知磨破了多少双,爷爷每个星期都得点着煤油灯,给他们姐弟打鞋。有一年过年,老爸用他卖柴的钱给自己买了一双解放鞋,因为常年穿的都是草鞋,忽然有了一双布鞋穿,老爸别提有多高兴了,穿着新鞋子在家里走了无数个来回才走出家门,没想在村子街心里遇到了隔壁郭老三,郭老三长得人高马大,虎背熊腰,一看到老爸的新鞋子,就心生歹意,将老爸骗到一个没人的地方,连打带吓把他的新鞋子抢了,寒冬腊月的天气,老爸一个人光着冻红的脚丫子徘徊在村街心,不敢回家。寒风呼呼地吹,最后他的脚冻得走不了路了,便蜷缩在路边的谷草垛子里,一边哆嗦,一边哭泣。村里的王家二伯从旁边路过,知道了事情的原委,生气地找到郭老三,从郭老三手里要回了老爸的新鞋子,老爸这才穿着失而复得的新鞋子回家。过了年,日子更为难熬,这个季节山里没有野菜,老爸被爷爷派到邻村的姨奶奶家借粮食,姨奶奶是最疼老爸的人,尽管她自己家里也穷得揭不开锅,可还是东挪西凑地给老爸拿了一篮子洋芋,这一篮子洋芋得省之又省地计划着吃。每天清早,老爸一起床就先往锅里舀进半锅水,再从篮子里细细数出几个洋芋,带皮的洋芋洗好切块,抓上一把大粒盐,生起火煮,待洋芋煮烂时,再从口袋包里舀出两碗粗糠放进锅里,洋芋被煮得粘乎乎,甜不甜咸不咸,混着粗糠哽在嗓子眼里,难以下咽;瞪着眼吃下去,肚子咕噜咕噜地翻腾。这带皮的洋芋混着粗糠煮的汤饭,勉强支撑着一家人一季的生计。
老爸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,落地无音,落水无痕。我是听着老爸小时候挨饿的故事长大的,时光如水,年华易逝,似水流年淡去了许多回忆,却始终不改老爸对年少时苦难生活的记忆。晚年的老爸少了忙碌奔波的焦躁,多了安然处世的慈祥,对一切都那么散淡透彻。今天,老爸忽然要给我们做菜,我想这顿饭定会是一顿忆苦思甜的饭。不一会儿,老爸便招呼我们入座,只见饭桌上摆着三盘菜,一盘带有清新山野气息的莴笋丝凉拌鱼腥草,一盘爽脆多汁的傣味莲花白拼盘,一盘香味浓郁的卤猪头肉,这几个菜看上去色香味俱全,像是出自一个大厨之手。我兴味盎然地坐在一旁,惊讶地看着这些菜,老爸得意地介绍说:“这两盘凉菜是傣味儿菜,快尝尝。”我用心品尝着老爸做的傣味儿菜,酸酸辣辣,恰到好处。老爸这次没再讲他小时候挨饿的故事,他讲着这每一道菜的工序、配料、火候,还说他要不断的学习,给我们做更多的美食。我欣喜地看着老爸,那一刻,我蓦然发现,老爸两鬓已经斑白,前额的皱纹竟如刀刻般分明,但那双深沉的眼睛里却蕴涵了他有始有终的那份执着,他在我心里那么独特的伟大,那么可敬,那样自然……